摘要:
王瑶先生说:“文学史上一种文体和流派的兴起和没落,都不是突然的事情;总有它底前趋和对后来的影响的。”东晋盛行一时的玄言诗于晋末宋初被鲜丽清新的山水诗所取代自然也不是突然的事情。本文试从诗歌自身嬗变的必然性出发,分三个方面对其进行梳理:一为玄言山水,即研究东晋玄言诗中,借山水以体玄进而发现山水之美的现象,主要从兰亭诗及当时玄言诗代表人物的诗作入手。二为山水玄言,即研究山水成为审美对象,展其鲜丽但诗歌仍存玄理之气、仍拖玄言之尾的现象,这自然以谢灵运为范。三为山水抒情,即看到山水诗完全现其清音,并回归于“缘情”的诗歌发展的正轨上来,谢眺为其代表。【关键词】玄言诗;山水诗;山水审美;山水抒情《文心雕龙·明诗》篇云:“宋初山水,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刘勰谓其“体有因革”却论述欠详。而笔者认为,玄言诗过渡到山水诗是中国诗歌发展史上一个及其重要的转折,亦是中国文学史上不可忽略的一环。因而从东晋玄言诗到南朝山水诗的演进历程仍是中国诗史一个需深入探寻的问题。现本文试从诗歌自身嬗变的必然性这一角度,对诗歌从玄言到山水的转化过程进行梳理、挖掘,以明其革因。玄言山水与山水审美何谓玄言诗?按王仲陵先生的说法是“凡是以体悟玄理为宗旨的诗,该属于玄言诗。体悟玄理有两条途径:一是直接从理性入手,二是从感性形象入手。前一条途径形成枯燥的说理诗,后一条途径则能产生一些将一定的感性形象和一定的理性内容结合起来的篇什。《三月三日诗》和《兰亭集》、登临诗和景候诗中的佳构,以及用形象手法歌咏玄理的诗,都可划属此类”。王先生的结论虽不是概念,但比定义其为“中国两晋末年兴起的以阐释老庄佛教哲理为主要内容的诗歌”内涵要丰富的多,研究也更为深入。从第二条途径出发,以感性想象入手来悟玄,山水必是其中最重要的悟道载体。这部分诗篇就是玄言诗走向山水诗的重要铺垫。《南齐书·文学传论》云:“江左风味,盛道家之言:郭璞举其灵变;许询极其名理;仲文玄气犹不尽除;谢混情新,得名未盛。颜谢并起,乃各擅奇。”由此可知玄言诗作为玄学思潮的产物,发韧于魏末。阮籍、嵇康可为玄言诗代表,在两人诗中已开始了自然景物为体玄服务的功用。综观西晋,玄学对诗歌影响并不大。当时文坛名家傅玄、张华等在士林中声望极高,然其诗作大多以儒家思想为本,这样的导向必定对当时文坛产生影响。另外,西晋清谈之风虽盛行,但玄学家们多专注于精研理论,以诗谈玄的创作实践不多。玄言诗真正兴起和繁盛是在东晋。“故郭璞五言始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江左风味,盛道家之言:郭璞举其灵变”。郭璞是东晋玄言诗的导始者,以游仙诗著称。虽其诗中亦表现有老庄的思想,诸如“漆园有傲吏,莱氏有逸妻”,“借问蜉蝣辈,宁知龟鹤年”之类的句子。其诗之“乖远玄宗”,并不是主旨思想与别人不同,但是在表现方法上改变了“淡乎寡味”,写出了情感,这已为从玄理到诗情的回归奠定了一定的基础。据《世说新语·文学》载,阮孚读郭诗《幽思篇》:“林无静树。川无停流”句,评论道:“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此二句从林木、川流的动态体悟天地万物的生生不息,亦以表现出玄理走向自然山水的倾向。永嘉南渡之后,当时的玄学把儒家提倡的“名教”与老庄提倡的“自然”结合在一起,引导士大夫从山水中寻找人生的哲理与趣味。《晋书》卷七十九《谢安传》云:谢安“寓居会稽,与王羲之及高阳许询、桑门支遁游处,出则游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无处世意”。《世说新语·容止》第二十四刘孝标注引孙绰《庾亮碑》云:“公雅好所托,常在尘垢之外。虽柔心应世,蠖屈其迹,而方寸湛然,固以玄对山水。”“以玄对山水”,并以创作诗歌作为实践成为一种普遍风尚,这一大批诗作以怡情悦目的山川美景为寄托,阐悟玄理之道,最典型就是兰亭诗。《晋书·王羲之传》云:王羲之“雅好服食养性,不乐在京师,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谢安未仕时亦居焉。孙绰、李充、许询、支遁等皆以文义冠世,并筑室东土,与羲之同好。”在会稽的名山秀水之间王羲之潇洒畅饮,诗酒风流以标其高蹈清扬。其中兰亭集会是最有名的一次。诗人们流觞曲水,列坐赋诗,既是为欣赏山水,也是为谈理畅玄,在山水游赏中悟道:相与欣佳节,率尔同褰裳。薄云罗阳景,微风翼轻航。醇醑陶丹府,兀若游羲唐。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谢安《兰亭诗二首》其二)在阳春三月、云淡风轻的明媚山水中,诗人仿若悠游羲唐之玄境,体悟到万殊混一、彭殇无异的玄妙。庄子所谓泯于自然的人生境界,谢太傅借山水以明了。三春启群品,寄畅在所因。仰望碧天